格雷認(rèn)識菲莉帕的時候，她還只是只籠中鳥，可不是什么擁有偉大使命的勇者。

  他感覺到靠在他身上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

  “你難道認(rèn)為，我有什么通天的手段，可以在那時就預(yù)知到未來‘勇者’的誕生，并且精準(zhǔn)地知道會是你——菲莉帕·瑞文希爾？” 格雷的語氣帶著一絲理性的反問，“就算我真的有這種匪夷所思的能力，那我為什么不在一開始，在你尚未成長起來、最容易扼殺的時候，就除掉你？反而要花費數(shù)年時間，以‘格雷·布蘭特’的身份接近你，陪你參加那些無聊的宴會，聽你抱怨，給你講那些……你感興趣的外面的故事？”

  他頓了頓，讓這些問題在她心中沉淀。

  “你自己也清楚地記得，在圣光巡禮上，當(dāng)你們陷入惡魔教團的包圍，命懸一線時，是誰出手救了你們？如果一切都是為了毀滅你的騙局，那我當(dāng)時最該做的，難道不是袖手旁觀，甚至……推波助瀾嗎？”

  格雷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深沉的、仿佛也感同身受的復(fù)雜情緒。

  “我們的相遇，并非你想象的那樣，是一場針對‘勇者’的、處心積慮的騙局。它或許有命運的捉弄，但絕非陰謀?！?br />
  最后，他的聲音低沉下去，帶著一種仿佛回溯往事的沉重：

  “而且……菲莉帕，你還記得嗎？真正讓我感到無措和……痛苦的，并不是我隱瞞了魔王的身份。而是那一天，你跑出王都，在小鎮(zhèn)上相遇時，你親口告訴我，你被選為了這一代的‘勇者’……”

  他的話語在此刻充滿了真實的苦澀。

  “那一刻，我所感受到的沖擊和艱難……或許，并不比現(xiàn)在的你好受多少?！?br />
  這最后一句話，像是一把鑰匙，試圖打開她緊閉心扉的另一面。

  他不僅在澄清“騙局”，更在告訴她，他同樣站在命運的十字路口，同樣經(jīng)歷過相同的掙扎與痛苦。

  這不再是單方面的辯解，而是試圖讓她看到，在這復(fù)雜的旋渦中，并非只有她一個人在承受著命運的戲弄。

  格雷的話語如同溫暖的泉流，緩緩滲入菲莉帕幾近凍結(jié)的心田。

  那些理性的分析、帶著苦澀的回憶，一點點瓦解著她心中那名為“背叛”的堅冰。

  是啊，如果一切都是騙局，他何必救她？又為何會在得知她成為勇者時，流露出那樣真實的沉重？

  她靠在他懷里，身體不再因絕望而顫抖，卻因為另一種洶涌的情緒而微微戰(zhàn)栗。沉默了許久，她才用帶著濃重鼻音、微不可聞的聲音，怯生生地、仿佛害怕聽到答案般問道：

  “所以……我們的相遇……并不是……一場騙局？”

  聽到她終于開始理性思考，格雷心中懸著的石頭落下了一半。他輕輕笑了笑，那笑聲透過胸腔的震動傳遞給她，帶著一種如釋重負(fù)的溫和。

  “當(dāng)然不是。”他肯定地回答，然后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，以及內(nèi)心深處那份不容置疑的珍視，輕聲反問：“即便有著勇者與魔王這樣對立的身不由己，你，菲莉帕·瑞文希爾，依舊是我格雷·布蘭特認(rèn)可的、重要的摯友。這一點，從未改變。你……不這么認(rèn)為嗎？”

  他屏息等待著她的回答，期望著那份歷經(jīng)風(fēng)雨的友誼能夠跨越立場的鴻溝。

  菲莉帕的反應(yīng)，確實讓他有些驚訝，但更多的，是隨之而來的安心，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。

  她沒有立刻用言語回答。

  而是，用行動。

  靠在他身上的嬌軀似乎汲取了某種力量，那雙原本無力垂落的手臂，忽然抬起，用力地、緊緊地環(huán)住了他的腰，將臉更深地埋進了他的黑袍之中。

  這個擁抱帶著劫后余生的依賴，帶著誤解冰釋的委屈，更帶著一種失而復(fù)得的、強烈的情感宣泄。

  格雷先是一怔，隨即心中涌起一股混合著憐惜與感慨的暖流?！退闶悄軌蚱瓷闲悦鼞?zhàn)斗的勇者，堅韌如菲莉帕，在卸下所有心防后，也有如此脆弱、需要依靠的一面啊……’

  他記憶中那個總是帶著幾分活潑開朗與陽光笑容的少女，從未展露過這般模樣。此刻懷中這個哭得稀里嘩啦、緊緊抓著他的女孩，竟讓他覺得……有點兒可愛？

  不，準(zhǔn)確來說，是哭得如此真實，如此不加掩飾，讓人心生無限的憐惜與保護欲。

  （我一直挺喜歡日語里“愛しい”這個詞，很惹人憐惜了）

  他下意識地也收攏了手臂，想給她一個更安穩(wěn)的依靠。

  然而，就在這溫情彌漫的時刻，格雷注意到懷中的菲莉帕似乎有些不安分。

  她在他懷里輕輕蹭了蹭，腦袋微不可察地調(diào)整著位置，像是在尋找一個更舒適的姿勢。格雷起初并未在意，只當(dāng)她是情緒激動下的無意識動作。

  直到——

  菲莉帕原本埋在他胸前的臉突然抬起！

  那雙還氤氳著水汽的琥珀色眼眸近在咫尺，里面閃爍著他從未見過的、混合著未干淚水、某種決絕和難以言喻情愫的復(fù)雜光芒。

  緊接著，在他完全沒能反應(yīng)過來的、大腦空白的瞬間——

  她踮起腳尖（或者說，憑借抱著他的力道向上），溫軟濕潤的唇瓣帶著淚水的咸澀和她灼熱的體溫，精準(zhǔn)地、帶著一股義無反顧的力道，貼上了他微涼的薄唇！

  “——！”

  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。

  格雷眼眸驟然睜大，里面充滿了極致的驚愕與茫然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