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屈辱的求生，也是絕望深淵中，唯一能抓住的、名為“希望”的稻草。

  蒙恬看著眼前這悲愴的一幕，緊繃的神經(jīng)終于松弛下來，背后竟?jié)B出一層薄汗。

  他心中并無多少勝利的喜悅，反而涌起一股巨大的慶幸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。

  他揮手示意秦軍收起弓弩，上前收繳武器，看押俘虜。

  接著，蒙恬走到那跪地痛哭的疤臉校尉身邊，沉默片刻，沉聲道：“秦軍聽令，收押俘虜，卸甲繳械，不得虐待，好生看管。

  傷者，就地取水清洗，簡單包扎。

  按主帥吩咐，立刻登記造冊(cè)，詳錄姓名籍貫，以便日后安置及…聯(lián)系其家人。”

  他特意強(qiáng)調(diào)了最后一點(diǎn)。

  接著，秦軍士兵迅速上前，開始有條不紊地執(zhí)行命令，動(dòng)作帶著勝利者的威嚴(yán)，卻也多了一份對(duì)這群選擇屈辱求生之人的沉默尊重。

  河灘上，只剩下河水奔流的咆哮，以及一片壓抑的、夾雜著解脫的嚎哭、絕望的沉默和麻木的順從。

  血腥與硝煙的氣息，似乎被這沉重的氛圍沖淡了些許，但歷史的塵埃，已在此刻悄然落下。

  .........

  與此同時(shí)，滎陽東南，一片荒蕪的丘陵地帶。

  與刑丘河畔那沉重壓抑、最終導(dǎo)向一絲人性的抉擇截然不同，滎陽東南這片荒蕪丘陵，此刻彌漫著的是血腥、混亂和赤裸裸的殺戮欲望。

  這里，是純粹的追擊場(chǎng)，是獵人與獵物毫無遮掩的舞臺(tái)。

  蔡傲，這位同樣年輕卻與蒙恬氣質(zhì)迥異的少年郎，正策馬狂奔。

  他胯下的駿馬口鼻噴吐著白沫，顯然已追擊多時(shí)。

  但蔡傲本人卻毫無疲憊之色，臉上濺射的血污與塵土混雜，非但不顯狼狽，反而為他亢奮的臉龐增添了幾分猙獰。

  他眼中的光芒熾熱異常，那是少年人初次品嘗到絕對(duì)力量、掌控他人生死以及隨之而來的巨大功勛時(shí)，所迸發(fā)出的、難以抑制的興奮鋒芒。

  他的目標(biāo)，是前方一支約三百余人的潰兵洪流。

  魏國和燕國的旗幟胡亂糾纏在一起，如同他們混亂不堪的建制。

  士兵們?cè)缫褋G盔棄甲，許多人連像樣的武器都丟了，只是憑著求生的本能，在崎嶇的丘陵地上亡命奔逃。

  他們顯然經(jīng)歷了比刑丘趙軍更慘烈、更長時(shí)間的蹂躪與追殺，體力透支到了極限，每一步都踉蹌不堪。

  “放箭！目標(biāo)馬腿！一個(gè)不留，砍下雙耳，記功簿上重重有賞！”

  蔡傲的聲音穿透風(fēng)聲，帶著一種嗜血的亢奮，回蕩在荒丘之上。

  他手中的秦劍還在滴血，那是剛剛砍翻一個(gè)試圖反抗的魏軍小校留下的。

  他出身官宦之家，從小耳濡目染的是權(quán)力與功勛，此刻戰(zhàn)場(chǎng)上的血腥氣息，是他眼中最閃耀的東西。

  秦臻的命令是“摧毀意志”，但在蔡傲看來，最直接、最有效摧毀敵人意志的方式，就是讓他們徹底消失，變成自己功勞簿上實(shí)實(shí)在在的數(shù)字。

  他根本不屑于像蒙恬那樣去勸降，在他眼中，這些潰兵不過是行走的軍功，尤其是其中可能潛藏的“大魚”，更是他志在必得的獵物。

  “喏！”

  他身后的秦軍騎兵轟然應(yīng)諾，眼中閃爍著同樣的貪婪與狂熱。

  他們仗著人數(shù)和裝備的絕對(duì)優(yōu)勢(shì)，如同貓戲老鼠般驅(qū)趕、分割，不斷壓縮潰兵的逃竄空間。

  咻咻咻~~~

  尖銳的破空聲撕裂空氣，密集的箭矢從秦軍陣中潑灑而出，目標(biāo)精準(zhǔn)地指向潰兵坐騎的后腿。

  唏律律~~~

  凄厲的馬嘶聲瞬間此起彼伏，中箭的戰(zhàn)馬慘叫著翻滾倒地，將背上的騎手狠狠甩飛出去。

  本就混亂不堪的隊(duì)伍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徹底撕裂，不斷有潰兵慘叫著撲倒在地。

  “殺！”

  秦軍騎兵的冷酷沖鋒緊隨而至。

  長劍在陽光下劃出死亡的弧線，從側(cè)翼包抄，無情地收割著落單者、摔倒者的性命。

  每一次馬蹄踐踏，每一次劍刃劈砍，都帶起一蓬蓬溫?zé)岬难F。

  荒丘之上，慘叫聲、兵器碰撞聲、戰(zhàn)馬嘶鳴聲、秦軍興奮的呼喝聲，交織成一曲殘酷的死亡交響樂。

  “分開跑，別擠在一起，快散開啊！”

  潰兵中，一個(gè)穿著燕國皮甲的軍官絕望地嘶喊，試圖組織起最后的抵抗，但回應(yīng)他的只有更徹底的混亂和踩踏。

  秩序蕩然無存，只剩下原始的求生本能和徹底的絕望。

  就在這時(shí)，一輛裝飾稍顯華麗、卻在慌亂中翻倒在丘陵下灌木叢的馬車引起了蔡傲的注意。

  幾個(gè)穿著魏國服飾的護(hù)衛(wèi)正七手八腳地想從車廂里拖出兩個(gè)人影，顯得異常狼狽和驚恐。

  “大魚！”

  一股強(qiáng)烈的直覺，讓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，瞬間壓倒了追殺散兵游勇的興致。

  “跟我來，圍住那輛破車。其他人繼續(xù)追殺，割耳記功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