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指著地上碎裂的玉玨殘片，聲音因亢奮而微微發(fā)抖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：“寡人意已決！明日起，新政即刻施行。

  邊防駐軍，立即裁減三成。

  所省糧秣軍資，悉數(shù)充入寡人內(nèi)庫。

  再有妄議新政或質(zhì)疑寡人伐秦大計(jì)者，視同抗旨，形同此玉?！?br />
  “大王圣明！天縱神武！”

  就在這壓抑到令人窒息的氣氛即將凝固之時(shí)，一聲高亢激昂、充滿諂媚的頌揚(yáng)聲響起。

  郭開如同早已排練好一般，在趙偃話音落下的瞬間，向前一步，手中笏板清脆地叩擊地面，發(fā)出悠揚(yáng)的響聲。

  他深深跪拜，聲音洪亮得幾乎要掀翻殿頂：“大王天縱英才，圣心燭照。

  此等恩澤萬民、富國強(qiáng)本之新政一旦施行，趙國必將如旭日東升，重現(xiàn)勃勃生機(jī)。

  大王三年伐秦之宏圖偉略，氣吞山河，震古爍今，此乃我趙國百年未有之大志。

  天下百姓感念大王仁德，必將載歌載舞，頌揚(yáng)大王圣明。

  趙國盛世，指日可待。

  臣，郭開，為大王賀！為趙國賀！”

  他刻意拔高的頌圣之詞，如同給新王的獨(dú)斷專行和瘋狂誓言披上了一層“民心所向”、“雄才大略”的華美外衣，在這死寂的大殿中顯得格外刺耳和空洞。

  朝堂之上，阿福垂首而立，無人看見他嘴角勾起的那一絲冰冷的弧度。

  一切，都在按秦國的劇本上演。

  .........

  三日后，邯鄲城。

  一面高大的告示墻前，擠滿了聞訊而來的邯鄲百姓。

  墻上貼著加蓋了鮮紅王印的新政告示，識字的人低聲念著上面的內(nèi)容，不識字的則焦急地向旁人打聽。

  “減稅了？農(nóng)稅商稅都減？這新王…倒像是體恤咱們...”

  “是啊是啊，老天開眼，能喘口氣了，新王看來是個(gè)仁君！”

  “可是……裁軍？還裁三成？這……北有胡人，西有暴秦，兵都裁了，誰去守邊關(guān)？這萬一打過來…長平的教訓(xùn)…”

  “噓！慎言！不要命了？大王不是說了，省下錢糧是為了三年后伐秦?！?br />
  “伐秦？三年？唉……”

  各種聲音交織，有期盼，有懷疑，有憂慮。

  減稅帶來的喜悅，被對邊境安危的巨大恐懼和對那“三年伐秦”誓言的荒謬感沖得無影無蹤。

  街角巷尾，幾個(gè)衣衫襤褸的孩童拍著手，蹦蹦跳跳，用一種刻意訓(xùn)練過的、略顯生硬的調(diào)子，唱著新編的童謠：

  “趙王仁，趙王賢，百姓安樂笑開顏！

  刀槍入庫馬放山，三年破秦函谷關(guān)，秦軍縮頭不敢犯，趙王大旗飄云端......”

  沒人注意到，在一個(gè)不起眼的屋檐陰影下，裹著普通布袍的阿福，如同一個(gè)普通的閑逛路人。

  他走到那個(gè)唱得最大聲、最賣力的孩子身邊，袖口微動，一枚黃澄澄的金餅悄無聲息地滑入孩子臟兮兮的小手中。

  阿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，只是低聲重復(fù)著指令：

  “好孩子，記住，見著人多時(shí)就唱：‘趙王仁，百姓安，三年破秦函谷關(guān)，秦軍不敢犯趙關(guān)’。唱得越多，越響，越好。唱得好了，這樣的金餅，還有?！?br />
  .........

  千里之外的咸陽，章臺宮深處。

  嬴政與秦臻對坐于書案前，一份來自趙國邯鄲的密報(bào)，正攤開在案上，其上詳細(xì)記錄了趙偃登基后朝堂上發(fā)生的一切。

  裁軍減稅的新政、怒斥鄭朱、摔碎玉玨的暴戾，以及那最核心、最荒謬的“三年必破函谷”的誓言。

  “果然……”

  嬴政手指輕輕點(diǎn)著密報(bào)上“三年伐秦”那幾個(gè)字，臉上露出一絲預(yù)料之中的、混合著嘲諷與冷酷的笑意。

  那笑容里沒有憤怒，只有一種洞悉獵物愚蠢、勝券在握的冷酷：“果然不出先生所料，趙偃甫一登位，便如此迫不及待地自毀長城。

  呵，‘三年破秦’。

  裁軍減餉，輕稅以邀虛名，竟還敢妄言三年伐秦？

  此等志大才疏、狂妄無知之舉，無異于為寡人掃清東進(jìn)之路?！?br />
  言罷，嬴政的目光轉(zhuǎn)向趙國輿圖上，注視著邯鄲城的方向。

  秦臻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緩緩說道：“大王明鑒。趙偃此人，剛愎自用，貪眼前之利而忘長遠(yuǎn)之危。

  其裁軍之舉，自削爪牙；

  其輕稅之策，看似惠民，實(shí)則動搖國本，使府庫更虛；

  其所謂‘三年伐秦’誓言，更是癡心妄想，徒耗民力，徒增民怨。

  三者疊加，趙國根基動搖，邊防空虛，指日可待?！?br />
  他頓了頓，眼中精光一閃：

  “此消彼長，正是我大秦進(jìn)一步抽髓吸骨、削弱六國的良機(jī)。

  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