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陣壓抑的哭聲從前方傳來，時斷時續(xù)，如泣如訴。

  耶律倍瞳孔微縮，劍尖緩緩抬起，警惕地注視著迷霧深處。

  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顯現(xiàn)，那熟悉的衣著、身形，讓他呼吸一滯——是他的阿娘述律平。

  “倍兒，你為何如此狠心？”述律平的聲音帶著哀怨，與記憶中那個雷厲風行的太后判若兩人：“當年你遠走他鄉(xiāng)，可曾想過為娘的日夜煎熬？”

  耶律倍喉間發(fā)緊，往事如潮水般涌來。

  他記得幼時，阿娘總是溫柔地撫摸他的頭，教他騎馬射箭。

  記得被立為太子時，阿娘眼中的驕傲。

  更記得后來，為了扶持弟弟耶律德光，阿娘如何一步步將他推向絕境。

  “阿娘，這不過是幻境罷了?！彼麖妷合滦闹蟹康那榫w，聲音卻不自覺地顫抖：“您我早已陰陽兩隔，何必在此相逼？”

  “幻境？你以為這是假的？”述律平突然冷笑，眼中閃過一絲狠厲，與記憶中的太后重疊。

  “你若真有本事，就殺了我，看看是不是幻境！”說著，她竟張開雙臂，朝著劍尖撲來。

  耶律倍本能地想要撤劍，可心中的孝道與多年來的情感羈絆讓他動作遲緩。

  劍鋒刺破衣料的瞬間，一股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，那是阿娘身上特有的薰香。

  他仿佛回到了兒時，依偎在阿娘懷中的溫暖時光。

  就在這時，迷霧中又出現(xiàn)一道身影。

  耶律倍轉(zhuǎn)頭望去，滿臉不可置信，來人居然是他的父親，遼太祖耶律阿保機！

  “倍兒，你為何如此軟弱？”耶律阿保機的聲音低沉而失望：“朕將皇位傳給你，是看中你的才能與仁厚，可你卻連守護自己的勇氣都沒有！”

  耶律倍感覺心臟好似被人捏住，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。

  父親的期許、母親的背叛、失去皇位的屈辱，這些年來積壓在心底的痛苦，在這一刻全部爆發(fā)。

  他想要辯解，想要訴說這些年的委屈，可話到嘴邊，卻化作一聲嘆息。

  “父親，孩兒從未忘記您的教誨?！币杀堵曇羯硢。骸爸皇沁@世間，并非只有武力才能解決一切?！?br />
  “是嗎？那你看看這個！”耶律阿保機突然側(cè)身，露出身后的人影。

  耶律倍定睛一看，頓時如墜冰窖，是他的兒子耶律阮，被繩索捆綁，滿臉淚痕。

  “父王救我！”耶律阮大聲哭喊著：“他們說只要您殺了祖母和祖父，我就能活！”

  耶律倍手中的劍差點掉落。

  耶律阮是他最疼愛的兒子，也是他心中最深的牽掛。

  當年被迫流亡后唐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孩子。如今看到兒子如此模樣，他只覺萬箭穿心。

  “阮兒……”他踉蹌著向前，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擋。抬頭望去，阿娘和父親的眼神中充滿挑釁，仿佛在說：“你敢動手嗎？”

  這一刻，耶律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掙扎。

  殺了至親，他將違背一生堅守的孝道與仁愛。

  但若不殺，兒子就會性命不保。

  而他心里清楚，這不過是幻境的考驗，無論選哪條路，都是錯。

  “父王，殺了他們！”耶律阮突然大喊，眼中閃過決然：“孩兒知道您不忍心，但這是唯一的辦法！您若不殺，就殺了我吧！只要能讓您活下去！”

  耶律倍渾身顫抖，視線逐漸模糊。

  他想起耶律阮小時候，總是跟在他身后，奶聲奶氣地喊著父王；想起教他讀書寫字、騎馬射箭的時光；想起離開遼國時，兒子抱著他大腿痛哭的模樣。

  “不……”耶律倍喃喃自語：“我不能……”

  “你終究還是個懦夫！”耶律阿保機的聲音充滿失望：“連自己的至親都不敢保護，還談什么復(fù)興東丹國，談什么推行漢法！”

  述律平也冷笑著：“看看你現(xiàn)在的樣子，哪里還有半點東丹王的威嚴？當年真該讓德光繼承皇位！”

  這些話語如利劍般刺進耶律倍的心。

  他一直以仁厚自詡，以推行漢法、促進契丹與漢族融合為己任，可在這一刻，他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如此無力。

  “我該怎么辦……”他痛苦地閉上眼，手中的劍重重地砸在地上。

  就在這時，他突然想起在東丹國時，一位漢臣曾對他說過的話：“仁者無敵，但仁不是軟弱，而是在堅守本心的同時，有勇氣面對一切?！?br />
  睜開眼，耶律倍的眼神變得堅定。他彎腰拾起劍，卻沒有指向至親，而是調(diào)轉(zhuǎn)劍身，橫在自己頸邊。

  “阿娘，父親，阮兒……”他聲音平靜：“若殺了你們，即便能破幻境，我也不再是我。我耶律倍，寧愿以死明志，也不愿違背本心！”

  “不！”耶律阮哭喊著，“父王不要！”

  “倍兒，你瘋了！”述律平也驚呼出聲。

  耶律倍最后看了一眼至親，露出釋然的微笑：“此生，我雖失去皇位，流亡異鄉(xiāng)，但從未后悔過自己的選擇。仁厚不是錯，推行漢法也不是錯。若有來生，我依然不會改變我的選擇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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